第9章 一个疯狂的想法(5)
体会阳光内在的温暖,你将会看见奇迹。
我随后去了罗马。数日里,我都“躲在”一家小餐馆,狼吞虎咽地吃着意面,盯着漂亮的女人和我从未见过的鞋子。恺撒时代的罗马人相信,右脚先穿鞋,左脚后穿鞋,会带来财富和好运。我探索过杂草丛生的尼禄卧室废墟,也游览过竞技场宏伟的大理石装饰及梵蒂冈宽敞的大厅和房间。总是在清晨时分出门的我本以为人会很多,决心一定要排在队伍最前面,但实际却是没有任何人排队。整个城市都长期处于寒流之中,而我只能孤身迎接寒冷。
即便是西斯廷教堂也同样如此。独自一人站在米开朗基罗的作品下,我可以尽情地沉迷于个人的怀疑之中。我从旅游指南中了解到,米开朗基罗在绘制个人代表作的时候相当痛苦。他不仅需要忍受背疼和脖子痛的困扰,颜料也总是不停掉进他的头发和眼睛里。他跟朋友说,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完成作品。但我想,如果连米开朗基罗都不喜欢自己的工作,那对于我们而言又有何希望存在呢?
我又去了佛罗伦萨,在那里花费数日寻找但丁的足迹,阅读但丁的作品,体会他愤怒和放逐的厌世情绪。他的厌世情绪是在作品完成前出现的,还是在之后呢?是这种情绪引发或影响了他的愤怒和放逐吗?
我站在大卫雕像面前,他眼中的愤怒让我吃惊,歌利亚永远都没有机会。
我搭乘火车一路前往米兰,与达·芬奇神交,思考他迷人的笔记,好奇他的特殊癖好。其中,我最关注的就是人类的双脚,他称之为“工程学的杰作,艺术上的珍品”。
我该与谁争论?
我在米兰停留的最后一晚去了斯卡拉歌剧院欣赏歌剧。我自豪地穿着自己的布鲁克斯兄弟牌西装,走在身着定制燕尾服的男士和佩戴珠宝、身穿长裙的女士之中。我们都在好奇中听完《图兰朵》。在卡拉夫唱到《今夜无人入睡》的“星星沉落下去,星星沉落下去!黎明时得胜利!得胜利!得胜利!”时,我的眼眶湿润起来,而在落幕时,我也不可抑制地起身鼓掌叫好!
我还去了威尼斯,在那里追随马可·波罗的脚步度过几日闲散时光,在罗伯特·布朗宁(Robert Browning)的故居前驻足良久,想到他曾说过的“如果除了美丽别无长处,那么其实你已经得到上帝创造的最好之物”。
我的旅行时间所剩不多,家人也在召唤我归去。我匆忙赶往巴黎,深入先贤祠地下,轻轻地触摸卢梭和伏尔泰的墓穴。伏尔泰说过:“热爱真理,但应宽恕错误。”我住在一家破烂酒店的房间里,看见冬季的雨水在窗下的小巷里流淌,在巴黎圣母院里祈祷,迷失在卢浮宫的美妙中。我在莎士比亚书店里买了几本书,寻找乔伊斯和菲茨杰拉德的踪迹。随后,我慢慢地沿着塞纳河漫步,在海明威和多斯·帕索斯互相大声阅读《新约》的咖啡店停下,品尝一杯卡布奇诺。最后一天,我在爱丽舍宫闲逛,追寻自由之路,时刻想着巴顿将军,想着他那句“不要跟人们说如何做事,而是告诉他们该做什么,让他们创造你所惊叹的结果”。
在所有伟大的将军中,巴顿将军是最注重鞋子的,他说过:士兵穿着鞋子只是个士兵,但穿着军靴就是个战士。
结束巴黎之旅后,我飞往慕尼黑,在贝格勃劳凯勒啤酒馆(Bürgerbraukeller),也就是希特勒鸣枪发动政变的地方喝了一杯冰啤。虽然计划参观达豪集中营,但在问路时人们总是会别过头表示不清楚。之后我又前往柏林,在查理检查站,身穿厚重大衣的苏联卫兵面无表情地检查了我的护照,搜身检查之后询问我在东柏林做什么生意。“没有任何生意。”我说。我担心他们会发现我曾就读于斯坦福,因为就在我抵达前,两个斯坦福的学生曾试图用大众车将一个青少年偷运出国,他们现在仍在监狱里。
卫兵挥手示意我可以通过,走了一小段路之后,我就在马克思-恩格斯广场的角落停下。我环顾四周,空无一物。没有树木,没有商店,更没有人迹。我想到在亚洲每个角落见识到的贫穷,而这里的贫困却完全不同,在一定程度上是故意为之的,完全可以避免。我看见三个孩子在街上玩耍,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都是8岁。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我给他们拍了一张照。女孩头戴红色羊毛帽,身穿粉色大衣,对我露出笑容。我想自己肯定不会忘掉她,或是她的鞋子,因为那是用硬纸板做的。
之后,我去了维也纳,在那个举世闻名、咖啡香味弥漫的交叉路口,也就是斯大林、托洛茨基、铁托、希特勒、荣格和弗洛伊德都曾驻足过的地方,他们曾品尝同样的咖啡,思考如何拯救(或者结束)世界。我走过莫扎特曾走过的鹅卵石道路,在我所见过的最美石桥上横穿美丽的多瑙河,驻足于圣史蒂芬教堂高耸的尖塔前,这里也是贝多芬发现自己耳聋的地方,他抬头仰望,看见鸟儿叽叽喳喳地从钟楼飞过,而可怕的是……他根本没有听见钟声。
最后一站是伦敦。我迅速地游览了白金汉宫、演讲角(Speaker's Corner)、哈罗德百货公司,甚至给自己宽限了一点时间参观下议院。闭上眼睛,想象着伟大的丘吉尔在发表演讲:“你们问: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以用一个词来答复:胜利——不惜一切代价去赢得胜利,无论多么恐怖也要赢得胜利……因为没有胜利就无法生存。”我迫切地渴望跳上巴士前往斯特拉特福德(Stratford),参观莎士比亚的故居(伊丽莎白时代的女性会在每只鞋的鞋尖绑上一朵红色的丝绢玫瑰),但我已没有多余的时间。
最后一晚,我不停地回顾整个旅程,在自己的日志中记录要点,扪心自问,哪些才是最难忘的?
希腊,我想。毫无疑问,是希腊。
Nike,雅典娜女神,胜利的使者
在我刚离开俄勒冈的时候,最让我兴奋的行程安排有两个。
我想对日本人宣传我的疯狂想法。
我还想在雅典卫城前停下脚步,尽情欣赏。
在我登上伦敦希思罗机场的航班前,我在沉思那个时刻:仰望那些壮观的石柱,体会刺激的文化冲击,那种你从所有绝妙之处中得到,但却与强烈的认知感混合的体验。
难道那只是我的想象吗?毕竟,我曾站在西方文明的发源地。可能我只是想让它更加熟悉罢了,不过我却不这么认为。我清楚地想到:我曾来过这里。
然后,走上那些历经岁月洗礼已经斑驳的台阶,我又想到:这里就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左边就是帕特农神庙,柏拉图看着它被一批建筑师和工匠建造起来。右边就是雅典娜胜利神庙(Temple of Athena Nike)。据旅游指南所写,25个世纪前,这里住着一位美丽的女神雅典娜,人们认为她带来“nike”,也就是胜利。
胜利不过是雅典娜获得的多个祝愿能力之一,她也同样奖励交易者。在《奥瑞斯提亚》(Oresteia)中,雅典娜表示:“我推崇……劝服的力量。”她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谈判者的守护神。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以吸收这处划时代遗址的能量和力量。一小时?三小时?我也不清楚在那天之后自己花了多久才发现在胜利神庙上演的阿里斯托芬的剧作,在这部作品里,战士赠与国王一件礼物——一双新鞋。我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才了解到这部剧作的名字就是《骑士》(Knights)。我唯一清楚的是,在我转身离开时,注意到的是神庙大理石筑成的正面。希腊的艺术家用夺人眼球的雕刻作品做装饰,包括最著名的女神难以理解地俯身调整鞋带。
二十五岁的归来
1963年2月24日,我的25岁生日。当时的我头发及肩,胡须差不多8厘米长,在走进家门时,我的母亲不可抑制地哭了出来。我的妹妹们不停地眨眼,好像没有认出我似的,或者也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我外出旅行了。大家相互拥抱,放声大笑。妈妈在我坐下后给我倒了杯咖啡,想要听我说说路上发生的一切,但旅途使我筋疲力尽。我在客厅放下行李和背包,径直回了房间,模糊地盯着墙上的蓝丝带。奈特先生,你的公司名称是什么?
我蜷缩在床上,睡意就像斯卡拉歌剧院的帷幕一样缓缓降临。
一小时后,晚餐的呼唤让我清醒过来。
父亲已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家,在我进入餐厅时抱了我一下。他也和母亲一样想听我诉说每个细节,而我也想对他畅所欲言。
但首先,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爸爸,”我说,“我的鞋子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