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赛勒斯·麦考密克(1)

他将机械式收割机和便捷的信用体系密切结合，养育了美国人民，并将农业劳动力解放出来从事工业生产。他是一个吝啬鬼，一个斗士，更是一位美国大商业的设计师。

1809~1884

麦考密克赌定西部具有发展机械收割的潜力。“帝国人民坐在大篷车里，驾驭着麦考密克的收割机开始了西进的历程”，这个宣传是对历史的公正总结。他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宣传者：“做生意而不进行宣传，就像戴着一副墨镜装作看不到面前美丽的姑娘，除了你以外，没有其他人知道你在做什么。”

赛勒斯·麦考密克的出现使19世纪下半叶西部的移民迁徙和繁荣富强得以同步实现，他是其中起首要推动作用的人。22岁时，在弗吉尼亚山脉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小山谷中，他发明了第一台实用的机械式收割机，然后凭借敢于冒险的制造方式、大胆创新的投资手段和富有想象力的市场开拓精神，使成千上万的农场主能够在美国的大平原上收割庄稼，而且很好地终结了饥荒导致的一次次恐慌。他的收割机是美国农业机械化进程中的最伟大的一步。除此之外，他带来了更多的影响，使得美国能够养育自己的国民，进而使世界上数百万人能够维持基本的生存。收割机把劳动力从土地上解放出来投身工业革命，并且维持了联邦制的结构形态。没有收割机，在可能被饿死的危险境地中，几十万年轻人怎么能从土地上脱离出来到北方军队服役？1830年，仅仅400多万的人口中总共有300万劳动力在从事农业生产。收割机拉开了农业生产机械化的序幕，时至今日，农业人口已不足5%。

一个与8.70美元有关的故事，最能说明促使这一切发生的人的性格特征。

1862年3月，在麦考密克53岁且已是一个百万富翁时，他携年仅28岁的妻子内蒂、两个幼儿、两位保姆和9只箱子从费城回到芝加哥。就在火车离开宾夕法尼亚中心车站之前几分钟，列车长出现在他面前，要求他支付8.70美元的“超量行李费”，麦考密克请列车长解释为何同一辆火车拉着同样的9只箱子从华盛顿到费城就没有要求付1分钱。这位列车长不愿意让步。麦考密克召集他的家庭随行人员回到站台上，于是列车长挥动手中的信号旗，让火车启动，就这样，它载着麦考密克的行李向西驶去。

主管这一段铁路运输的负责人发电报让列车工作人员在匹兹堡卸下箱子，等待下一趟返回的列车，但是电报到得太迟了，行李被运到了芝加哥，在那里很快就被烧毁了——车站存放箱子的一间屋子被闪电引发的大火烧成了灰烬。此后长达18年的时间里，宾夕法尼亚中心铁路公司想要把闪电事件作为一个标记，以此吸取应对麦考密克索赔的教训。麦考密克索赔7193美元，主要是用做偿还结婚前他给内蒂买珠宝用的钱，但内蒂同时也提交了一份他们损失的其他东西的详细清单。对此，铁路公司拒绝承担任何责任，经法庭审判败诉后，公司表示将一直上诉到美国最高法院。

麦考密克经历了5次上法庭辩论的过程，双方因无法和解而承担的诉讼费远超出7193美元。尽管在时间和金钱方面的投入有去无回，可是这种权利的维护对麦考密克来说是个原则性的问题。麦考密克认为自己的个人信誉因铁路公司拒绝支付自己的赔偿金而受到指责，他对个人信誉的珍惜胜过他曾经制造的所有收割机。与此相关的是，在发明收割机和将收割机应用于实际之间的长时间的耽搁，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不愿把自己的名字置于其不能够得到应有保护的位置上。

无论何时，麦考密克都认定一个原则：无论遭遇什么不平等的待遇，他都会不屈不挠地抗争到底。实际上，麻烦越大，他斗得越起劲。他早期的传记作者赫伯特·卡森（Herbert Casson）这样刻画他的性格：麦考密克总是朝着“阻力最大的方向”使劲。大笔现金的支出触痛了他的神经。麦考密克乐意花掉大笔的金钱进行投机冒险、购买专利、发放薪水、帮助南北战争中的受害者走出困境、资助长老会教友的讲习会和保育学校，但他的一生憎恨浪费钱财的行为，哪怕数额很小。到他变得富有时，麦考密克的节俭行为因为担心别人图谋他的财产而更加严重。对他来说，每一张小额钞票的支出都是一次谈判的开始。他在自己经常光顾的芝加哥饭店为了更便宜地进餐而讨价还价；他因为电报里用了自认为不是绝对必要的一个字而指责雇员；他也会严厉指责一位用好纸写信给他的年长者，因为那样会冒增加邮资的危险。

“竞争”（Competition）是赛勒斯·麦考密克的别名。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打败别人更要紧——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后来，他留下了1000万美元的遗产，并将其中的一半用于慈善事业。

这样的节俭并不表明他在生意上有多么捉襟见肘。麦考密克的传记作者威廉·哈钦森（William T.Hutchinson）写道：“成功对他来说并不意味着金钱的累积。他的好几百封信中都提到，在收获季节的交易目标中，利润被放在次要的位置。”他的焦点总是集中在如何战胜某个人上，不管将付出怎样的代价。他花去90000美元打败了那些不愿为他的原创专利支付费用的人，但仅收回了40000美元的专利费用。

麦考密克极度好斗，又很顽固。行李事件发生在南北战争期间，作为一名在奴隶制度下生活的弗吉尼亚人和立场坚定的民主党人，他当时被怀疑有同情南方的倾向。而这场战争对于他来说非常痛苦，于是他到欧洲待了差不多两年时间，而且他没有多么急切地想要返回美国，直到战争结束两年后的1867年才回去。他的习惯是缓慢而谨慎地考虑问题，从正反两方面思考事件相关的全部要点，直到他能够以充分的理由推断出结论。他坚持把自己对每一件事的理解都记下来并形成文字。就在他1864年竞选国会议员的时候，他发现这样直率和刚毅的个性使他不适宜走从政的道路。他不能让自己说出“模棱两可的话”。晚年时，若不与内蒂商量，他很少作出什么重要的决定。内蒂在一个长老会唱诗班里吟唱赞美诗的声音让麦考密克感到着迷，她知道怎样从表面附和他的意愿，而麦考密克后来越发愿意倾听她适度的真诚劝告。

当他的同伴们认为失败不可避免的时候，麦考密克会呈现其最佳状态。他总是不屈不挠，哪怕面对死亡。当美国最高法院将他提出的索赔判给他，而且宾夕法尼亚中心铁路公司董事会最终决定收回铁路经营权的时候，赛勒斯·麦考密克已经去世1年了。内蒂领取了18060.79美元的赔偿金，这是他们最初索赔的7193美元及其23年的利息。她写信给他们的儿子小赛勒斯：“你（通过阅读法院的审判意见）会看到，自始至终你亲爱的父亲的做法都得到了认可，而且被证明是正确的。”

在他去世后，他的做法被证明是正确的。整个19世纪50到70年代期间，麦考密克不顾他的哥哥兼合伙人威廉（William，卒于1865年）和弟弟利安德（Leander，经营他们在芝加哥的工厂）的阻拦，大力推进更多收割机的持续制造。他的兄弟们认为一年生产5000台收割机，到1859年就会做成“庞大的生意”，而赛勒斯指望能够一年生产10000台、20000台，甚至40000台收割机。尽管他懂得规模经济能够逐渐把每台收割机的成本从120美元降低到55美元，然后到1877年可以降到18美元，但他的真正动机是占据行业统治地位。麦考密克不希望一直从事竞争很激烈的商业活动，除非他的公司能早早占据世界第一收割机制造商的地位，而内战前夕，仅在美国就有100家这样的公司。因此，他断定这些公司都不能长久生存下去。

利安德有一种看法：他哥哥按市场需求不停地改变收割机的设计，既增加了成本、耽搁了生产，而且从感情上来讲也恶化了兄弟间的关系。利安德和他的姐姐妒忌赛勒斯受到的英雄般的崇拜和欢迎，他们开始认为他们的父亲才是真正的发明家。在随波逐流者和扩张主义者之间，在没有得到颂扬的指挥者和偶像之间，矛盾变得异常激烈。赛勒斯在1873年给利安德的一封信中写道：“我不能允许你再到我的房间来，使我接受旷日持久的诽谤和威吓性的辱骂，“老恶棍、老流氓”是你在不同时期对我的称呼，但是我告诉你，从你的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而且你挥舞的拳头也不能吓倒我，（在我这个年纪）我才不会与你针锋相对。”

1871年10月的芝加哥大火烧毁了麦考密克的第一家工厂，却给了他在62岁时表白自己信念的机会。在经济不景气的乌云笼罩下，他建造了一座巨大的以蒸汽采暖、以煤气灯照明的综合性工厂，只有通过出售数千台机器才能够证明他的决策是正确的：四幢五层楼高的建筑物，一台300马力的发动机，一座公寓及40间工人宿舍；他日复一日地骑着自己心爱的马，在泥浆和喧闹声中盼望着工厂全面竣工。1880年，当肆无忌惮的利安德想要阻挠工厂达到年产量15000台的生产规模时，赛勒斯把他解雇了。

这是一次正确的举动，在从家族企业到大公司的转变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利安德也能够做到，但是他有局限性。他“管理收割机工厂就像管理一家大型的乡村铁匠铺”，历史学家戴维·豪塞尔（David Hounsell）评论说，在技术的判断上，他对新英格兰兵工厂涌现的大规模生产技术不感兴趣。尽管赛勒斯不是机床方面的专家，但是他对自己的工厂能够扩大生产的直觉是正确的，而且他选择替换利安德，表明他对美国制造业正在发生的变化有着机敏的认识。他招募的机械师刘易斯·威尔金森（Lewis Wilkinson），是柯尔特“美国制造体系”下培养的研究生，可以运用精密机床进行大规模的生产。因而赛勒斯迅速提高了产量。在他去世那年，这位老人对工厂一年能够制造超过50000台的机械器具（包括收割机）感到欣喜，而且在5年内，他的儿子小赛勒斯（1859~1936）使产量翻番。1902年，麦考密克收割机公司的生产和销售规模已经无人可敌，在进行并购之后，他创办了国际收割机公司，从而成为该行业的龙头企业。

1832年7月，在弗吉尼亚洛克布里奇郡政府所在地列克星敦镇附近，农场主约翰·拉夫（John Ruff）麦田里围观的大约100位观众都不晓得那个年轻人要干什么，他用两匹马拉着一个用木材和金属制成的怪异装置，而且旁边还跟着一个黑人。原来是拉夫同意让塞勒斯·麦考密克尝试收割他的小麦。开始前，麦考密克对他的父亲罗伯特做了一个表示尊敬的手势，他父亲参与过战斗，是个有苏格兰与爱尔兰血统的农民发明家，拥有1700英亩土地、9个奴隶和一个铁匠铺。

大家知道罗伯特曾使用过他自己设计的一种收割机，但失败了，致使田里留下乱糟糟的一大片已经收割了和还没有收割的谷物。1831年，赛勒斯在自己地里试用之后设计了一种收割机，改进了父亲设计中的不足，他采用了一种粗糙的三角形楔子，在谷物收割后还可以让别的庄稼继续生长。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办法，但其他人似乎没有这种灵感。在拉夫的麦田里，收割机在分离小麦，但是在凹凸不平的田地中，机器的振动让拉夫很快变得惊慌起来。“喂！不能这样，”他大叫，“停住你的马，你们正在毁掉我的麦穗。”

在现场70多个为此感到开心的观众中，有一个人叫威廉姆·泰勒（William Taylor），他后来成为弗吉尼亚州州长候选人。“我给你一次公平的机会，年轻人，”他告诉沮丧的赛勒斯，“栅栏对面的那块地是我的，你搬开栅栏就可以过去。”泰勒的麦田比拉夫的更平整。到太阳下山的时候，赛勒斯·麦考密克的机械式收割机收割了6英亩地的小麦，过去用镰刀收割需要6个壮劳力。尽管机器的运转还不是很完美，但是他成功地发现了那么多实验者的失败之处。有6个机械部件构成了收割机的基本轮廓，而且它们都实实在在地融入了麦考密克1832年的设计中：楔子；独立的主动轮；一排拢住要切割的谷物的凸出金属丝爬爪；一个由平行排列的薄板条做成的宽大的旋转连枷，轻轻把麦穗送到往复运动的刀片上，然后抓住谷草把它抬升到一个平台上，再由旁边跟着的人把它耙下来。在这些最初的示范中，在麦考密克身旁不停耙掉秸秆的人，是一个名叫乔·安德森（Jo Anderson）的跟他同龄的少年时代的玩伴，他也是麦考密克家中9个奴隶中的一个。（麦考密克永远忘不了他，并且在内战开始前让他获得了自由。麦考密克不是一个废奴主义者，因为他相信圣经上说的不要阻止对人类的奴役。他赞成逐渐而不是立即释放奴隶，这种态度在那些渴望维持联邦制度的民主党人中间极为普遍。）